夜航
谢阿雨qwq
给板栗子的生贺一,祝你在高中的苦海中挣扎时,能不忘初心,保持一颗勇于挑战的心√
/01/
夜间航班就这点不好,飞机上没开空调,我很快敌不过闷热,头起初微微仰倒,后来越垂越低抵到邻座扶手,才猛一激灵惊醒过来。
头顶的照明灯因为乘客要求大多熄灭了,过道一片漆黑,男女洗手间都在尽头。
我近视厉害,幸好坐飞机,时间又晚,如同在寂静岭中慢慢摸索。但若现在停下脚步,我会从周围沉睡的脸庞上看出怎样端倪?悲伤、抑或带着一身疲倦和伤疤、还是无数平庸的烦愁?
我突然急欲知道自己表情如何。
“嚯!”
肯定撞着人了,对方反应更快,闪避时只顶到肩膀。
“抱歉,晚上没看清路,真的非常抱歉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对方低低应了声,声音好像有些耳熟,待转身之际我一把抓住他袖口,那张脸半露在光下,是无比熟悉的面容。
“幸村!”
幸村也惊住,半晌他认出我,神情微微一笑,“水岛?好久不见。”
/02/
今天早晨编辑打电话给我:“水岛,你不用过来,直接乘飞机回东京吧。”
「食茶」已经开始后期剪辑,我作为撰稿人没必要到场。从前年启动这个项目,我们像集体患上狂躁症般,静则窜在各个桌子中间疯如脱兔,动则偌大办公室不间断响起砸电话筒的轰鸣。垃圾箱隔三差五挤满了不同品牌的罐装咖啡和废纸。
临截止最后几天,我早上忙着赶稿、和其他撰稿人讨论初步结构,晚上蹲在电脑前恍恍惚惚到凌晨四点。
出门买夜宵时天上星子正闪烁地亮着,这微薄慰藉几欲让人泪流满面,却忘记东京是看不见星空的。
如今诸事进入尾声,我也终于能抽空好好休养一下,没料想与幸村精市在返回神奈川的飞机上不期而遇。
/03/
“因为梨纱要准备出国,顺便回来探望父母,”幸村说,“大学和同学联系就断了,这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回神奈川,水岛呢?”
“前几年刚搬到东京,比家里离工作室近一点,今天有空来看看。即使这样,每天起的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但高中许下的诺言总还算守住了,真是不幸中万幸。”
高中毕业那天,同学聚在一块吃趟散饭,当时推杯换盏几巡,大家都晕乎乎分不清东西南北。幸村和我从小邻居,难得良心发现行使了竹马义务把我送回家。半路我嚷嚷着看海,他拗不过,又不能丢下我自个儿回去,于是两个人搀扶蜗行到沙滩边上。
彼时海风正起,浪涛卷黄沙拍碎千层沫花,潮水涵澹渹湱,在耳畔迟迟不息。
“水岛以后打算做什么?”
海风嘈切,我脱开他远远走在前面,原本这句话应被风吹散,偏偏听得格外的清晰。
“飞。”
“别闹。”幸村眉眼依稀有几分无奈,快步追上我,“你该不会没想过…”
“没闹啊,我就是想飞,飞的越高越好,飞的越远越舒坦快活,恨不得放飞自我,恨不得上天。”
幸村眉头舒展开了,“恨不得?”
我一字一顿地说:“恨、不得,这么断句才对。”
这次我看见幸村在笑,笑得清朗,“很好。”
我醉不轻,也搞不明白他说什么很好,只知道幸村夸我。我很高兴,一时兴起把凉鞋鞋带解了光脚踩在沙滩上,感觉沙子柔软地泻入指缝。
“哈哈,我妈说我瞎扯,明明好端端人力资源管理放着不选,反而去学什么影视系。”
“伯母是很现实的人。”
“和她不像?其实挺像的,我也现实,人生无往不在枷锁之中,所以高三一年除了学习我啥都没干,搁下一众兴趣爱好。但从今天开始,我会走的更长远。”
“那么祝贺你逃脱囚笼?”
声音略带不真诚的笑意。
“幸村…你今意外的少话啊…”
“我哪像您老这么雄心勃勃要一展抱负,”幸村哑然失笑,“只不过后天出国,明天早起去办签证罢了。”
“不止?”
“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来。”
他披着褐色风衣,里衫最上头纽扣松开了两粒,任海风肆意灌入领口,“本想明天跟你说还来及,既然问起,这恐怕是最后一面了。”
“难怪前两天你一声不吭,也不见多伤感,原来早做好决定啦。”我用尽力气拍了两下他肩膀,“多保重!”
“谢谢。”他还是那般温文尔雅笑着,从口袋掏出一枚硬币,“我们打个赌吧,这枚硬币代表了这条路未来走得顺不顺利,顺利归你,不顺利归我。阿树,你来选。”
幸村第一次唤我“阿树”,是分别之期,从前我们一致都觉得叫昵称和我性格不符,不如直呼姓氏来的方便,然而最后一声“精市”却像永远梗在了喉咙。
“顺利的话,正。”
硬币在半空灵巧地打个转落下,果然“正”没错。
“万一真落反面怎么办?”
“呵呵,梦境和现实本就是相反的啊。”
/04/
醒来时表盘显示凌晨五点,窗外天空云层极美,飞机侧翼如穿梭过一片柔白的鹅绒。
这个梦,掐头掐尾,都是真人真事,我和幸村青梅竹马是真的,他高中毕业出国留学也是的确属实。除去那个夜晚,他陪我看海,我由于宿醉倒不大确定,只能勉强相信他吧。
话说回来,我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?最近一次听到幸村还是在东京某次路过画展,忽然看见作者名字。
Yukimura Sheiichi.
这鹊起的名声,承载了我全部沉甸甸的青春,然而往事便在眼睛一睁一闭间消逝了。
下飞机,熟悉的海风扑打脸庞,天际泛着黎明微光,世界仿佛从长冬深夜的梦境中姗姗而来,五点,正好赶上家里一顿早饭。